梦中戏

 

魂梦只能随蛱蝶，烟波无计学鸳鸯。

                                 ——题记

【一】

龙渊之战后天下总算是得了一阵子的安宁，随后的几年，小洛重整了怒鳞，柳夷光成功与北狼达成和平协议，玄极专心于打理朝政，龙悦一脸视死如归的接替了祖龙的位置，望月也终是解救出了千阳。

结局可以说是皆大欢喜。不过国家大事圆满解决了之后，就该是各种私人问题了。

例如：

“那个……瞳洸……最近你有空么……我……”

“小洛哥哥，瞳洸最近都有时间的，我们，一起去别的地方好么。”

“好好好！当然好！嘿嘿~”

再比如：

“龙悦大人，请您回去，灵界目前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啊啊啊——本姑娘拒绝啊！那群老家伙就不能放过我啊！”

总之大家的各种烦恼也都出现了，不过最闹心的，估计还是某只在摧残植物的小狐狸。

“去。”

“不去。”

“去。”

“不去。”

“去。”

“不去。”………………

浮云宫里，一只红毛狐狸手里逮着根莹息草，一下一下的扯得正欢，嘴里还在念叨着些什么。仔细一看，这不正是成功解救了哥哥的司空望月么，不知道是什么事让他这么闹心。

“望月。”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唤。

“千阳？你怎么突然说话啊，吓死我了。”

“我在你背后站了有一会了。”

“……找我干嘛……”

“听说你在祸害莹息草我特地过来看看。”

“……我哪有！”哥你什么时候这么无聊了，果然是在青麟木里关久了么。

“你说这话前是不是该把你手上的莹息草藏起来。”

“咳咳……”偷偷把莹息草塞进了袖子里。

“千阳你到底来找我干嘛的。”

“你最近有心事。”

“心事？我堂堂九尾二世子怎会……”

“是玄极么？”

“千阳！你怎么……”知道的……然后才反应过来已经暴露了的小狐狸一下就红了脸。

“我还能不清楚你么。从小到大，你心里想着什么，我一看便知。”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兄弟间的感应了吧。然而此时的望月却希望这感应能失灵一次。

“你喜欢上玄极了。”千阳一脸淡定的好像就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千阳……我……”望月一脸喝了漓风酒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哥哥就这么淡定的把自家弟弟喜欢男人这个事实给抖了出来。

“哥哥不会怪你的，你能幸福就好，以前……都是哥哥的不对……如果哥哥能再顾及一点你的感受，你也不会负气出走……”

千阳所说的，正是当初的青麟木惨案，望月因不满千阳的做法而负气出走。其实望月心里也明白，当时是因为自己还不成熟，只会任性的逃避一切，不愿意去面对千阳，直到千阳活祭青麟木，他才彻底醒悟，自己的任性只会亲手害了最爱自己的人。

不过幸好，上天给了他一次扑救的机会，他终是将千阳平安的解救出来了。若是千阳就这么永远的被关在青麟木里，他怕是要后悔上一辈子的。想到这，望月不禁又觉得鼻尖一酸，从小到大千阳都在为自己着想，其实他是最清楚的，然而却还是一味地任性，或许他欠千阳的，这辈子是还不清了。

“哥……当初……是我不好……我不该任性……我……”

“望月。”千阳突然揉了望月一把。

“哥哥从来没有怪过你，你是知道的，只要你……开心就好。”属于狐王的命运，只要他司空千阳一人来承担足矣。

望月看着千阳，想说些什么，最后张嘴却只能说出一个字。

“哥……”

“去吧，望月，到能让你幸福的人身边去。”

见不到日思夜想的人是怎样的苦痛，千阳早已在青麟木尝了个透。虽然不舍，但望月眼中愈发的思念很明确的告诉了他，这狐宫，是留不住望月的。

他们是兄弟，而他是最了解望月的人，望月心里想着什么，他一看便知。他只要，扮演好一个哥哥的角色便好，其余的感情，就随他去吧。

“对不起……”望月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道歉，只觉得内心有什么东西快要压抑不住了，转身就离开了狐宫。

“只要……你幸福……就可以了……”

千阳抬头望天，镜片在阳光的反射下模糊了眼神，那双眼中又藏着多少愁绪呢。没有人清楚，也没有人想去了解。

呵。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二】

当望月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拎着酒站在星纪城口了。总感觉，就这么去找玄极会不会太突兀了，毕竟那么久没见了，总不能一见面就说，嗨，本公子来找你喝酒了。

唉，还是待本公子先回去制定个详细的计划，来日再战！

   不过的时候总是那么事与愿违，例如现在。望月刚想着打道回府，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望月？”

令司空望月日思夜想的那个罪魁祸首——玄极，现在就在望月的身后，还骑着匹马，看样子是刚外出归来。

“你怎么来了？”

“咳……玄极，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望月连忙转身，差点就要说，怎么这么巧，你也在啊。

“自龙渊一役后，是许久未见了。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本公子当然是找你喝酒来了。”摇了摇手中的酒坛，结果他还是这么说了。

“是么……说起来我们也很久没有一起饮酒了。上马吧。”

“哎？”望月一愣。我没听错吧……

“上来吧，我们一同进去。”等等玄极大人你这画风不对啊喂。

“咳，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哎？！！”还未待望月说完，玄极直接一伸手把人捞上了马。这边望月还在一脸懵，那边玄极已策马向城中驶去。

心上人把你拐上了马并且带着你向他家走去该怎么办？在线等！急！

然后两人就这么一路到了玄极的寝宫中。更诡异的是，寝宫的门居然自己打开了……好吧，原来是门后面有个妹子。

“陛下，您回来了。”说话的女子一身粉衣，柳眉杏眼，不能说是风华绝代，但眉眼间流露出的神韵却是楚楚动人。

等等……这妹子怎么从玄极的寝宫里出来了！望月突然对眼前这个美人有点不爽。

“小桃？你怎么在这？”玄极对这妹子看起来也是挺熟络的。

“我在等陛下回来啊，陛下忘了么，陛下答应过小桃，今日要陪小桃去苏澜赏花的。”

“小桃，我现在与这位公子有点事，稍晚些时候我会去找你，你先下去吧。”

“是，陛下。那小桃就回去等陛下了。”

被唤作小桃妹子，对着玄极笑了下，离开前还看了眼望月。

啧……一个小姑娘而已，自己干嘛这么在意！不过这小姑娘和玄极什么关系啊……居然就这么大摇大摆的随便进出玄极的寝宫……上一个能这么做的人是就是他司空望月……

“怎么？不进来么？”再一定神，玄极已经入了寝宫，看着站在门口纹丝不动的望月问了一句。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才几年不见的时间，玄极大人的后宫就招来了这样的美人。”进了屋，望月才幽幽的开口道。

“你是说小桃？”

“原来小美人的芳名叫小桃啊，还真是名如其人，像颗水蜜桃呢。”望月一坐下就打开了酒坛倒酒。

“你误会了，望月。小桃只是我……嗯……在路边……捡的……”接过了一杯酒，玄极想了会才找到个合适的词。

“……你什么时候有这种兴趣了。”望月一脸没想到原来你是这样的玄极。

“咳，小桃姑娘本是城口桃花林中一棵桃树的树灵，那日机缘巧合之下被我所救，看她没地方去就接进宫来了。”

灌下一杯酒，望月还是觉得内心莫名的烦躁。其实他也清楚玄极不会骗自己，但总感觉……不舒服……内心就是被什么玩意堵上了一样， 堵得他心烦。

一杯接着一杯，只觉得越发心烦。

“望月！”玄极突然伸手打断了不停灌酒的小狐狸。

“你今日前来，该不会只是为了与我饮酒吧。”

“玄极大人说笑了，我这等闲人，平日除了饮酒作乐，又能有什么事？”

“望月，我们也很久没见了。”玄极夺去了望月的酒杯。

“这我当然知道。”废话，就是你害得本公子天天日思夜想的好吧。

“我，很想你。”不等望月作答，玄极又接着道。

“今天看到你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得了相思病的，可不止司空望月你啊。有又多少次，每每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时，他玄极又不曾想念记忆中那只潇潇洒洒的小狐狸？只是这相思在深，也无处倾吐罢了。

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

【三】

“玄极，我……”望月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想说些什么却被玄极打断了。

“过会，我们一起去赏花吧，现在苏澜的桃花开得正盛。”

“好……”望月本是想拒绝的，但一看到玄极的眼神就不知怎地，神差鬼使的答应了。那双黑曜石的眸子中，闪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色彩，反倒是使这双眼更引人心魄了。

然后现在坐在船上的望月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就这么答应了玄极。

“玄极哥哥，还有多久才能到苏澜呢？”

“快了，顺着这条星澜运河很快就能到的。”

三人坐在驶向苏澜的客船上，因为是在外边，玄极就没让小桃喊陛下了。而小桃看起来也就是个十六七八的姑娘，总不能让人家喊玄极叔叔吧。只是这左一个玄极哥哥，右一个玄极哥哥的，听得某只狐狸醋坛子都快翻了。

因为出发的有些晚，现在已是日渐西斜了，再加上海面阵阵的海风，不觉间让人生出几分凉意来。怕在甲板的小桃着了凉，玄极顺手就解下了外袍披在小桃的身上。这一举动差点让某只狐狸炸毛。

当然这一切玄极陛下自是看得清清楚楚。

下了船，天边已经隐约能看到几颗星子。玄极先是去酒楼订了房间，随后再与望月小桃一同去了桃花林。

“这么晚了怎么赏花，黑灯瞎火的。”刚踏上红木小桥，望月就来了这么一句。

“听说夜晚的桃花林有别样的风景。”玄极提着个红灯笼走在前面。

大晚上的能有什么好风景？望月跟在后面也不说话，就直勾勾的盯着玄极的背后看，总感觉今天的玄极有点反常，难不成几年没见，这小子脑袋给驼兽踢过？

刚入夜的桃花林还留恋着几分白日的喧嚣，满树的桃花在月光下更显柔美，几只泽鹿在林间嬉闹，偶有些附近的情侣们成双结对的依偎，耳语，一旁的溪水也是奏着清亮的声响。难怪都说这苏澜桃花林是约会宝地，这氛围，不知能撩倒多少小情侣。

虽然是晚上，但赏花还是要有赏花的架势。来到一方石桌椅处，小桃拿出了放在食盒里的糕点和酒壶酒具。

“我去洗下酒具。”玄极拿起几只酒杯走向了小溪。就留下了望月与小桃独处。

当和疑似情敌的家伙独处时该怎么办？在线等！急！

望月其实挺想问问这小姑娘是不是对玄极有意思，但你对人家女孩子家的说话总不能这么直白吧，看来需要点套路。

“小桃姑娘。”望月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怎么了？望月哥哥？叫我小桃就行。”

“那个……你觉得玄极……怎么样？”

“玄极哥哥么？他非常的照顾我，对我就像哥哥一样好！”

“这样啊……那你……”等等这什么情况，玄极被发哥哥卡了？

“望月哥哥，玄极哥哥只是把我当妹妹看，我也把他当做是自己的哥哥，我们之间没什么的。”

“咳……小桃你误会了，我只是……”

“倒是望月哥哥你，玄极哥哥经常跟我提起你呢。”

“哦？玄极那小子说我什么坏话了？”

“玄极哥哥说，他有个非常在意的人，那个人最喜欢穿一身红衣，喜欢饮酒，喜欢游乐人间，还说那个人虽然看起来放荡不羁，但其实内心却一直迷茫着，玄极哥哥说，他无数次想冲上去紧紧抱住那个人，却因惧世俗纲常而一次次的畏缩。”

“玄极哥哥还说，他非常的想念那个人，想念那个人的声音，想念那个人的轮廓，想念那个人的颜色，想念那个人的呼吸……可他就是见不到那个人，他说他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份感情。”

“我本来还想问玄极哥哥那个人是谁，直到今天看到你。望月哥哥，玄极哥哥说的那个人就是你，他一直喜欢你。”

“…………”望月现在已经完全陷入一脸懵的状态，信息量有点大，他需要处理一下。

他，司空望月，喜欢玄极，但却一直以为玄极只把自己当好兄弟。而玄极，其实也一直喜欢自己，只不过碍于世俗眼光一直没有说出口，让自己以为他真的只是把自己当好兄弟。

所以……他们这算是两情相悦么？

“在聊什么呢？”清洗完毕的玄极正拿着酒具回到了石桌椅前。

“啊……没！没什么！”呆滞了一会的望月看着玄极，慢慢的红了脸。

“玄极哥哥，我能去跟这里的树灵们玩会么？”

“去吧，别走太远。”

“嗯！”小桃对着望月笑了下，开心的蹦跶走了。

不，妹子你先别走！你让我缓过来再走啊！

“小桃都跟你说了？”

“嗯？你说什么？小桃她没有跟我说什么啊。”

“司空望月！”还在整理酒具的人突然压了过来。

“不要无视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

“我本来以为能一直压下来对你的感情，但我错了，我太自以为是了，知道今天再看到你，我才发现，我比我想象中的，更喜欢你。”

“望月，你知道我有多想见你么，我真的，再也无法忍耐了。”

“玄极！你！唔！”

突如其来的吻让望月一下失去了思考，只得让口腔被乖乖的侵占，明明想要反抗，被禁锢的腰间却是越发无力，慢慢的，身体竟不由自主的顺从了玄极的动作。

“嗯……哈…………”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望月的眼神中已有了几分迷离。再抬头一看，漫天的星光透过花瓣间的缝隙大片大片的撕碎在玄极的肩上，温柔的勾勒出那人坚毅俊朗的轮廓，只是那黑曜石般的眸子中，狂热的念想越发张狂，臧不住，也不想去藏。

像是着了魔的，望月主动回应了一个吻。玄极微楞，随后便是新一轮的攻势。月光下的两条人影，开始变得迷乱纠缠，缠绵悱恻……只有满树的桃花轻轻摇了摇，洒下一片暧昧。

罗袖裛残殷色可， 杯深旋被香醪蚟涴。 绣床斜凭娇无那， 烂嚼红茸， 笑向檀郎唾。

【四】

待小桃再次回到石桌椅前，发现望月已不知道什么时候半靠在玄极怀里了。

“咦？望月哥哥这是怎么了？喝醉了么？”

“他只是不小心闪到腰了，没事的。”

“原来赏花也会闪到腰啊~”

“咳咳……玄极，小桃，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回酒楼吧。”

“嗯~小桃来收拾一下。”

“对了，望月，忘了告诉你，因为我们来的比较晚，酒楼里就剩下两间房了”

“那……”

“那肯定是小桃一个女孩子睡一间，我们，谁另一间了。”

“呜……”望月突然担心自己明天能不能下床了……

“……那……那你轻点……”把头埋在玄极怀里的小狐狸闷声道。

“望月，我喜欢你。”

“我知道……你不用重复那么多次。”

“所以，我才要倍加的‘疼爱’你啊。”

“玄极！”

“我可是忍耐了很久的。”

“那你一定要轻点……”

紧紧的抱住怀中的人儿，当多年的相思终于成真，幸福，总是这么悄然而至。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五】

若世间美好的一切都只是黄粱一梦，你，愿意醒来么？

是夜，玄极褪下了朝服，遣退左右，走到寝宫里的书架前，轻轻抽出一本书，书架随之转动，在这书架之后，竟是一间暗室。

穿过幽长的过道，在那尽头摆放的，是一副水晶棺。

而静躺其中安睡的，便是令玄极百般挂心的司空望月。

龙渊之战结束后没几年，望月确是找到了解救千阳的方法，只不过那法子是灵界禁术，不光是对施术者，被施术者也会受到影响。

望月没有听劝，结果就是千阳虽然被成功解救出来，但全彻彻底底的忘了望月，而望月，也因耗尽灵力奄奄一息，当玄极赶到时，望月已经经脉尽断，本应是无力回天。

后来在玄极的苦苦哀求下，灵珑圣女，桃姑娘才施了灵珑秘术，这才护住了望月的心脉。再加上玄极辅用以各类灵药，望月的伤体才算稳定下来，可不知为何，望月就是沉睡不醒。

玄极曾求助于龙悦，探入了望月的梦境，看到的，却是一副截然不同的景象。在望月的梦中，云垂一片安好，千阳也还记得他，他更是与自己一同，携手白头。

而这一切，在现实中都没法实现。

龙悦问过玄极，你当时明明有机会让望月醒来，为什么没动手。玄极沉默了一会，因为望月在梦中很幸福。

倘若现实是如此的痛苦，那长留梦间又是否是正确的呢？没人知道答案。

如今边境战乱，北狼更是擒获了柳夷光为战俘。在这危难关头，他玄极身为一国之君，更应镇守边疆。只是此行之凶险，让他越是放心不下心头挂念着的人。

“望月……”隔着水晶棺，纤长的手指勾勒出爱人的轮廓，想亲吻爱人的唇最后一次，唇间尝到的，却只有冰冷的触感。

这是玄极下令打造的水晶棺，材质轻盈又可滋保肉身。此次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然而玄极自己也不清楚他自己到底希不希望望月醒来。

当世间美好的一切都只是黄粱一梦时，醒来与否，有对错之分么？

呵，谁又清楚呢？

若你只愿沉睡在梦中，那我，便在梦里陪你白首偕老。哪怕这场梦只是镜花水月的一场戏。

魂梦只能随蛱蝶，烟波无计学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