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谕爱千年·凝泪成华 【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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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刃X灵珑，最凶悍的灵珑小萝莉，最有江湖味的天谕世界。】
【夜雪成诗前传，也可独立阅读。】
【不喜勿喷，触雷绕道。】
【字数预警，上篇八千，下篇八千，全文一万六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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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纪城凌氏家族，是百年富商名门。到如今这一代，家主有两位夫人、三个女儿。
三个女儿都很漂亮，但家主看着她们，仍是每天唉声叹气。
“你们凌家，大姐疯，二姐傻，三妹凌小芝……前不久在沁枫别院，就是她把刘家公子打残了吧？如此凶悍谁敢娶哟！恕老身无能为力，这红线牵不动啊！”
每听到媒婆这般定论，家主和夫人都很难堪，只有凌小芝轻蔑一笑。
凌小芝是家主当年从苏澜城带回来的。大夫人二夫人见了孩子，才知道老爷在外边有人。其实家主就想要个男孩继承家业，只不过造化弄人，他又添了个女儿。每想到此，大夫人都讥讽他：就算你找了别人，还是要不到男孩。这就叫做现世报。
但令家主更不省心的还在后头：小芝叛逆，不喜舞袖，不爱女红，骑马射猎却是佼佼。好不容易捱到成年，两位夫人想找个身家相貌过得去的娶走小芝，可小芝早就和神语书院一位门生私定了终身，婚宴没办，酒席没开，只留了一封书信寄回凌家，就和丈夫到砥石城定居了。
而凌家最小的女儿，凌小蓓，就是两年后出生的。她是家主和三夫人的孩子，不疯不傻，聪明可爱，是最有可能继承凌家的后嗣。但家主还是不看好她。缘何？因为凌小蓓养到六岁，众人就发现她不长了。家主问遍帝都医馆，甚至求来皇室御医，得到的回复都是——“令爱之病，不解其因。”
他们凌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家主的头发掉得更厉害了。
最后，在云垂贵族的指点下，家主和夫人兵分两路，一个去星见神殿找玉虚掌门，一个去心叶圣地找灵珑圣使，几经奔波，终得缘由。
“凌家三位夫人和家主是血亲关系。如此育子，非残即病，无药可医。”灵珑圣使对三夫人坦白，“我曾调阅族谱得知，凌家鲜少有近亲结婚的先例，这次是为何而行之？”
“这是因为……先祖父曾请悬空居大师一卜凌家前程，卦象呈凶……说是本代将会遭受到劫难，在绵延后嗣的内务上需得更加谨慎，因此家主才选择族内通婚。可没想到竟是弄巧成拙了……”
“卦象乃天之意，向来似是而非。未有定论之时，的确不可妄行。”圣使说，“虽然大姐二姐可得善终，但四女活不过十六岁。若想救她，就将她送到灵珑门下。她根骨清奇，且天资卓越，早早夭亡乃是云垂损失，唯有灵珑才可为其续命。”
“可老爷年迈，无力再育嗣，小蓓是我掌上明珠，为母不愿与她分离……”三夫人泪如雨下，“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无也。”圣使叹息。
正当三夫人万念俱灰时，家主却带来了惊天消息：掌门夜观星象，卜得一句预言——“凌家有福”。
“要想让凌家不绝香火，就把三小姐接回本家。”玉虚掌门这样说道，“她的孩子将为天选者，其功德必定撼动云垂。”
说办就办。凌家家主立马携了三个夫人、三个女儿，备好八抬大轿和十箱彩礼，不远万里前往砥石城接亲。可没想到，全城缟素，漫天纸钱，一派萧索和凌家队伍形成鲜明对比。打听过后才知道，北狼一路攻到桦树林边，将外城的百姓屠杀殆尽，其中包括凌小芝和她的丈夫，还有他们的孩子。
天选者还未长成就夭折了，这无非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凌家的喜事瞬间成了丧事。家主和三夫人又连夜赶往玉虚和灵珑，掌门只说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圣使则说了一句“让三小姐入派”。
走投无路的凌家只好照办，将凌小蓓送入了心叶圣地。
★
成为灵珑弟子，修习仁医之道，开始凌小蓓还不依，因为她向往的是千光剑冢和龙脊校场那样的武道圣地。
也不知是不是三夫人自幼把凌小蓓当成男孩来养，文韬武略皆请专人授于她，这个小丫头对着灵珑圣使，就问了一句：“许多人病入膏肓，病在心而不在身。以杀止杀即可安邦，何需再要医者济世？”
在场的人们都惊呆了。这孩子戾气如此深重，当真不是魔神转世？
只有圣使面无惊澜，郑重地拿出武器，向凌小蓓作揖道：“凌家三小姐，请与我一战。”
“好！若能让我拜服，我就入灵珑门！”
初生牛犊不怕虎，凌小蓓竟答应与圣使决斗。结果不言而喻，她输得非常惨。可凌小蓓并没有哭闹耍赖，而是非常爽快地行了三叩九拜大礼：“您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我愿跟随您习武。请受凌小蓓一拜！”
“我改变主意了。”圣使淡淡道，“我不收你为徒。”
“为什么？”凌小蓓满面诧异。
“你杀心太重，招招都想置对方于死地，灵珑为医者，所行之路与你大相径庭，这里容不下你。”圣使转身离去，“之前看你还是习武的好苗子，才向你母亲提出收你为徒……罢了，若你始终怀揣这般偏激的道与心，怕是偌大的云垂帝国，都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为什么！”凌小蓓扑了上去，拽住圣使的衣角。她好几年不曾掉过一滴眼泪，此时竟然哭了出来，“习武之人众多，天赋资质逊于我者比比皆是，为何偏我不能？”
圣使沉默半晌，躬身将她扶起：“小蓓，你可惧死？”
“不怕！”凌小蓓挣脱圣使的手，“您要是不收我为徒，我就跪在这不起来！”
“真是个犟孩子。”圣使只好蹲下身，“连死都不怕，那你怕什么？”
“我……”凌小蓓窘迫，支吾半天，才开口道，“我……我怕黑！”
“原来你怕孤独。”圣使露出了笑容。凌小蓓发现这淡漠的女子笑起来居然那么美好，如冰消雪融，如春暖花开，“能克服孤独的，在世间唯有爱。”
“……我不明白。” 凌小蓓疑惑了，她跟着圣使起身，一同走入大殿。
“那么，我就这样解释吧。”圣使对着殿内的青帝神像说道，“你追求的是强大的力量。当你懂得了什么是爱，你才拥有最强的力量。”
“听起来倒像是你们灵珑的口号。”凌小蓓破涕为笑。
“没错。”圣使颔首，“但这的确是世间真理。你说你向往圣堂和光刃两大门派，可你不知道，圣堂主守护初心，光刃主捍卫荣耀，守护与捍卫都得益于爱之力。最强的爱之力，不是‘致死’，而是‘创生’。青帝大人如此教导我们，我们也是这样教导后辈。”
凌小蓓不说话，顺着圣使的目光抬头望去。在满室烛光中，青帝神像静静伫立在灯火的尽头。这是位长发及腰的年轻男子，眉眼沉柔，面露悲悯，怀抱着一把巨大的暖玉古琴。他举手投足之间优雅庄重，万象万物皆臣服在他脚下。
——青帝是夏大陆的原生圣皇，真身为身缠瑞云的碧色麒麟。他创造了这个大陆上的所有生命，并授意灵界与云垂皇室缔结盟约。灵珑一派由此而生，以仁心行天道之义。
圣使见凌小蓓已看得入迷，心想这孩子似与青帝有缘，便开口问道：“小蓓，除了你的爹娘，你可有所爱之人？”
“没有。”
“可有想保护的人？”
“没有。”
“小蓓，”圣使又问，“你为什么要变强？”
凌小蓓不假思索：“因为想要变强，所以就要变强。”
圣使摇了摇头：“孺子不可教也。你还是回去吧。”
凌小蓓都快疯了：“圣使大人，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当你徒弟啊？”
“那就好好想想，为什么要变强？”
凌小蓓哭丧着脸，只好闭上眼沉思。脑海中浮现出的，是在砥石城中看到的悲凉一幕：漫天纸钱白绫，人人怆然哭泣。尤其是她爹爹，直接哭昏过去，她从没见他痛苦成这样。
想到这里，凌小蓓似乎有些明白了圣使的意思，于是答道：“我想赶走北狼，为我三姐报仇。虽然我没见过她，但她是我的亲人。她没了，爹娘和姐姐都很难过……如果我学了起死回生的法术，可能三姐就不会离开我们了。”
“很好，过关。”圣使终于满意了，“从今天起，你就是灵珑弟子了。拜完师父，要拜青帝，从此后你的一言一行都会为他所见，你可不能做出有违灵珑之道的事情。”
“……是。”虽然心里仍有些疑云，但凌小蓓还是听圣使的话，恭敬参拜了青帝神像。
当她重新仰起头望向神像时，她发觉青帝似乎露出了微笑。
真邪门。
凌小蓓心里毛毛的。
难不成这青帝神像是活的，真能盯着人的一举一动吗？
不过还没等她再次细看，圣使侍女就将她带走了。接下来的日子里，凌小蓓将作为灵珑弟子，在心叶圣地中修炼法术，直到她学成出师。
这就是，一切的开端。这一年，凌小蓓十岁。
★
六年之后，凌小蓓修满灵珑心法、习得无双神技，成功出师。
回到凌家，父母病逝，家道败落。在众亲戚争夺凌家资产时，凌小蓓来不及悲伤，首先收拾了好几个墙头草，最后找上闹得最厉害的家族，单枪匹马杀进大堂，直接把闹事者揍翻。
当时，被打得不成人样的闹事者趴在地上，无人敢扶，就只能看他像蚂蚱一样逞秋后余力：“凌小蓓，你如此残害亲戚，就不怕遭报应吗！而且凌家家主历来都是男子，你一介女流，如何继任啊！”
凌小蓓听罢笑了，她坐在尸山上，像魔神一样可怖：“哼，你为了独吞凌家资产，构陷亲人、暗算好友，可有想过你的报应今日来了？你儿子、你侄子，包括你，你家所有男丁都不是我的对手，弱成这样，谈何继承凌家？你们不配！”
这下所有人都闭嘴了，乖乖交上了家长纹印。至此，凌小蓓正式成为凌家之主。
其实，凌小蓓早在心叶圣地之时，就已在盘算如何料理家事。自她掌握实权，就先将夫人和姐姐迁移到苏澜城安养，剔除冗杂的家族分支，仅保留直系三代，并统一调配资金。接着遣散仆从，大量削减用度，在凌家领地上建设了修炼场、器械坊等公共区域，再将本家主宅修缮为议事大厅。
前期工作准备妥当，她立即把地契和申请上交云垂皇室，向其提出创建公会。得到玄极的首肯后，她取姓氏一字，将公会定名为——“凌天阙”。
凌天阙在成立初期，是不被看好的公会。但因是皇帝亲批，无人敢乱嚼舌根。为了稳固公会地位，凌小蓓请来了知根知底的好友，如闻名炎天帝院的颜霓、帝社众将楷模的皇甫堂，一共五人，来为她打理各项内务。
慢慢地，公会开销越来越大，高层们意识到需要有更快更好的方式来增加收入。于是凌小蓓便想出了一条生财之道：佣兵团。她让颜霓来暂替会长之位，而她自己谎称回灵珑进修。只要雇主肯支付高额佣金，哪怕是杀人越货，他们也有求必应。报酬凌小蓓分毫不取，而是尽数送回凌天阙，供高层调度。
这招颇有成效。高层用获得的佣金运转公会，将凌天阙打理得蒸蒸日上。经过两年的摸爬滚打，成了颇负盛名的公会。
——身边的伙伴忠诚可靠，自己的实力愈发精进，似乎一切尽在凌小蓓的掌握之中。
但是世事无常，怎会全都料准，很快，凌小蓓就要遇到她人生中最猝不及防的大事。
今天，她的雇佣信中，只写了五个字——“杀武宣家主”。
这人似乎对武宣家恨之入骨，连字迹都透出一股决绝之感。虽然凌小蓓十分诧异，但她没有多问，只是按照约定，孤身一人，到帝都外的茶馆里与雇主碰面。
通过暗语，她来到茶室，大吃一惊——本来以为见到的会是个容貌沧桑的老者，想不到眼前坐着的，是个非常俊秀的黑衣少年。这少年俊秀到什么程度？就算他只在原地坐着，都能让人误会这是青楼。
凌小蓓一时竟移不开目光。因为她除了皇帝玄极和狐王望月之外，从未见过此等英俊男子。少年见她不语，便起身向她作揖，递上雇主信物：“来者可是林队？我是你的雇主，白如刃。”
凌小蓓这才回过神，掏出纸笺中的另外半片信物比对，确定是白如刃本人，便点了点头。
“一路颠簸，辛苦你了。”白如刃请她落座，为她倒了一杯明前气津，接着开门见山道，“武宣家主武宣弘杀了我爹娘，此仇必报，誓死不休。”
“原来如此。”凌小蓓点头，“武宣弘其人我曾听属下谈过，他虽为龙将，却道貌岸然，表面行事滴水不漏，背地里却结党营私。因为武宣家是九大门阀之一，皇室料理起来十分棘手，许多人虽然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但都各种力不从心。英雄此举若能成功，必将功震云垂帝国。”
“嗯。看来我找对人了。”白如刃喝茶，“我这几年来，一边攒雇用你的佣金，一边收集武宣家罪证。现在，我请到了你，那些罪证也送到了玄极皇帝的案前，想必不久后帝社就会派兵捉拿逆贼。”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请我？”凌小蓓不解。
“武宣家主的脑袋必须是由我亲自收割。”白如刃说，“但若我一人只身闯入武宣家，恐怕会死在里头，所以我请你来为我保驾护航。”
“……你怕死？”凌小蓓哭笑不得。
“我娘去之前，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好好活下去。”白如刃抬起眼看她，一双琥瞳灼灼如星，“我不是怕死。我只是要……听我娘的话。”
凌小蓓看着他的眼睛，半晌才回道：“……明白了。既然收了你的定金，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多谢。”白如刃再次作揖，突然又想起一事，“对了，茶水费我还没给，林队帮忙付一下。”
“你说什么？”凌小蓓惊了，看看茶杯，又看看他，“没付钱，你怎么进来的？”
“我就对老板娘笑了一下。”白如刃也对凌小蓓笑了一下，“我为了付清雇用你的佣金，现在身上可是半分钱也无。林队稍微体谅下吧。”
“你……”凌小蓓被这个笑容堵得无法反驳，只好撂下茶杯，掏着荷包离去。当楼下传来她吆喝老板娘的声音时，白如刃坏里坏气地勾起唇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明前气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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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前，心叶圣地，颜霓前来探望凌小蓓。两人刚见面，就迫不及待聊了起来。
“小蓓，你好像还想着要当圣堂或者光刃呢？”
“嗯……”凌小蓓抓了抓身上被圣使逼着穿的粉色短裙，“我还是觉得这里不适合我。”
“你刚来一个月，怎么知道这里真的不适合你呢？我看就挺好的。”颜霓笑，“瞧阿堂就知道圣堂军风严谨，但是光刃呢，我倒经常听，十个光刃九个坑，还有一个特别坑。”
——当时凌小蓓还不太信这话，直到后来她遇上了白如刃，才幡然醒悟。
不过颜霓这妖精更坑啊，如今凌小蓓忍不住腹诽。
一月前在茶馆，谈到情报一事，凌小蓓问白如刃：“我还是奇怪，你一介草民，到底是怎么把东西直接送到陛下那里的？”
“其实这个也不难。”白如刃如实回答，“帝社军中有位虎尉是我朋友，又是玄极皇帝亲卫队的队长，我在醉梦温泉请了她三壶笑红尘，她就帮我把那些罪状簿送上去了。说起来，她可是炎天帝院出名的美人，媚得水灵灵的，尤其是那双腿，像用羊脂玉雕出来的一样……”
听到这里，凌小蓓恍然大悟：“你的朋友，是不是叫做颜霓……”
“对啊，我就知道你肯定认识她。”
凌小蓓点头，深深地扶额，有种无颜面圣的窘迫感：玄极陛下，你的亲卫队队长是个会在执勤时偷跑去温泉泡澡的坑货，要是将来遇上什么大事，还是换个人来保护你吧……
与此同时，星纪城，未央皇殿。
“启禀陛下，臣已查明，朝堂上的武宣弘是九尾幻化的替身，而真的武宣弘现躲在平海镇。”
“嗯。”玄极将一封尾款绘着云纹的信函递给帝社密探，“继续监视武宣家主动向。若凌小蓓和白如刃有难，你们须得暗中协助，勿让武宣护卫伤到他们。”
“遵旨。”密探行礼退下。玄极坐下身来，对旁边一位正奋笔疾书的金发男子闲话道：“前不久虎尉颜霓递交的罪证总览，还有大臣们的附议，让武宣家惶惶不安。武宣弘‘本人’抵死不肯承认，可他的‘真身’早就逃之夭夭。而平海镇那头，已有专人监视，就等着将他和同伙一网打尽。看来翊国公多年筹谋，如今总算能够兑现了。”
“那是。像武宣弘这样的毒蛇，小惩无用，打草即惊，必然要等时机成熟，掐其七寸才可除去。”翊国公面对皇帝，竟是连头都不抬，“而且，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些孩子为帝业卧薪尝胆那么多年，是时候见一见光了。”
“是。”玄极颔首，“我尚来不会亏待人才，否则也不会在众臣皆反对的情况下，同意凌天阙成立了。”
“你做得没错。云垂贵族跋扈，为官者又放肆，你身为君主，栽培些亲帝的臣子是很有必要的。”翊国公道，将信塞进信封，交给了传令使，“对了，小玄，你待会去浮云宫找望月兴师问罪，顺路捎上我刚炖好的土豆牛肉吧。东西就放在国公府厨房的炕上。可别忘了。”
“好。”玄极难得露出笑容，“新酿的破阵酒也到了，我这就去找他喝两杯。”
与此同时，平海竹林，凌小蓓看着白如刃用一个阴招放倒了武宣家的暗杀队队长，正将人往竹林深处拖去。处理好后，他随意将染血的剑一甩，就开始收割旁边的嫩笋，留下原地呆若木鸡的凌小蓓。
自从凌小蓓和白如刃结伴而行，她才发现这个少年每天都要面对各种各样的暗杀，好像全云垂的人都想置他于死地。但他很奇怪，明明能轻松应对的敌人，非得要示弱，忽悠到最后才赶尽杀绝。从星纪城到碧竹林，他们俩日月兼程，一路披荆斩棘，就差没飞过去。开始凌小蓓还不解，后来她问了才知道，武宣弘畏罪而逃，现正躲在平海镇。
更奇怪的是，到了平海镇，武宣弘和白如刃一直没有正面开战。前者明明知道白如刃的存在，每天都派高手试探白如刃；可白如刃也未立刻上门寻仇，而是将暗杀部队照单全收。凌小蓓根本不知道他们俩在等什么。
这样的博弈持续了整整一周。这个星期，凌小蓓从来没睡过一个好觉。除非是在白如刃身边，她才能勉强打个小盹——因为这个少年的警惕性超乎常人，有风吹草动马上就醒，并迅速进入战斗状态。凌小蓓知道这种作息方式，非常伤脑，却很有用，是常年独自一人血海漂泊才会有的习惯。每想到此，凌小蓓都有些心疼他，觉得他又可怕又可怜。
话再说回那场激斗，不可置否，又是一场日常训练。暗杀队每招都力求一击毙命，但白如刃一开始只是闪躲示弱，料到对方即将打伤自己时，才突然出手将敌人击倒。起初两人还毫无压力，最后轮到队长亲自上阵，凌小蓓战意全开，白如刃才总算认真了些。打到最后，队长一掌轰飞白如刃，拿起刀准备了断他时，就看到白如刃一把抓住队长的脑袋，用力地亲了上去。
两个人都是男性，白如刃这么一招，让对方直接傻了。于是他趁此机会释放无双神技，一个闪杀幻刃就把队长撂翻了。
原本还急得跳脚的凌小蓓也傻了，花灵吐蕊放歪了也没注意。她看着白如刃抱着嫩笋走到溪边，也赶忙跟了过去：“这招到底谁教你的？”
“我师父啊。”
“你师父是谁？”
“咳，你可不要说出去。”白如刃把几颗嫩笋递到凌小蓓手里，“我师父是隐巅。”
“啊？！翊国公？！”凌小蓓惊得东西都掉了，白如刃连忙捂住她的嘴。她挣脱开来，又低声问道，“他不是不收徒吗？不是……翊国公怎么会教你这么下三滥的法子对付敌人？”
“所以这只有他的徒弟才能学到啊。”白如刃的鼻子都快翘上天了，“是不是很厉害？不过你可别打我师父主意，他一直单相思白帝，别的女人都看不上……”
“——这都不是事，”凌小蓓激动，握住他的手，“白公子，凌天阙会长颜霓是我朋友，你加入我们公会吧，好吃好喝的招待你！”
“别闹了。”白如刃拿嫩笋敲了敲凌小蓓的脑袋，“你快去钓鱼，要三条银鳗，不然咱们没午餐吃了。”
“是你在闹好吗？银鳗只在苏澜的水域出现，你现在让我到哪里去找啊？”
“买咯。”
“……哦。”凌小蓓悻悻放下他的手，乖乖走到一旁去掏荷包。白如刃哼着小调，并没有继续清洗嫩笋，而是看凌小蓓走远，从里衣抽出一封信。
这信纸质特殊，尾款空空如也，只用日轮金画了一朵小小的祥云。 白如刃撕开信封，里边是一句熟悉的、言简意赅的命令。
“今夜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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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大白，你慢点走！”
凌小蓓嘴里的鱼笋还没嚼干净，就被白如刃给拉到了平海镇去。
他们乔装而行，偷偷穿过人潮，来到云栖小筑。白如刃向掌管仓库的女仆递上了那封绘着金云的信，女仆就带着他到一间密室，开启了已经结尘网的大锁，接着行礼退下，眉眼尽是恭谨。
女仆的态度让凌小蓓有些疑惑，而白如刃没多话，只是请她给凌小蓓买了糖葫芦，让她先在外头候一会，他自己进仓库取东西。
当凌小蓓吃完糖葫芦，就看到白如刃全身披甲走了出来。
当时暮色柔和，竹色遍染山峦，他独立于风叶之间，眉目隽丽，像一幅画。
——当初那种一见动心的感觉又回来了。凌小蓓看着眼前英武洒脱的白如刃，原本总爱穿着素色的衣袍、假装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披盔上甲的时候，竟然是那么好看。
“白少爷，翊国公大人赠予的这套神怒甲很合适您呢，连您的妹妹都看呆了。”女仆笑。
“谢谢。”白如刃说着，一边蹲下身，把凌小蓓抱起来，“妹妹怕晒，我得走了。”
“少爷慢行。”女仆朝他们行了一个庄重的宫廷礼。
凌小蓓没挣扎，而是安分地待在白如刃的臂弯里，从偏门出了镇。她偷偷凑近他的鬓角，能嗅到他发间的竹香。
今夜将是场恶战，但她却感到安心。
凌小蓓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可外表还是个六岁的丫头。每有人知道她实况时，总会报以怜悯和同情。那对凌小蓓来说并不公平，她会感到没有尊严，所以每段感情都会无疾而终。但白如刃不一样，他敬她，也重她，只把她当成正常少女相待，这种感觉让凌小蓓很舒心。
“小蓓。”白如刃突然唤道。 凌小蓓楞了一下：“什么？”
“我知道你是谁。你是凌天阙真正的会长，凌家现任家主。”白如刃继续说，“我和你不同，我就是个无名小辈，死了没关系，顶多欠师父一顿饭。所以如果实在不行，你就跑吧，不用管我。”
“……”凌小蓓沉默，“我不会跑的，你不用担心。我会护你到最后。大不了我让凌天阙的人都过来和那老贼拼了。”
话一出口凌小蓓就愣了，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许下如此重诺。白如刃听罢，好像很高兴的样子，拍拍她的背：“看来你真是把我当成自己人了。不用麻烦凌天阙诸位，我只是不想你受牵连。”
“什么麻烦，什么牵连？”凌小蓓忍不住摊牌，“你那封信，尾款不写名字，只画一朵金云，你以为就你收到过这样的信吗？这是陛下的亲笔密函，你还打算要瞒我多久？”
这次轮到白如刃发愣了。凌小蓓也忘记挣脱他的臂弯，指着他的鼻子就教训道：“不用摆出这种表情，凌家历代都对皇室忠心耿耿，凌天阙成立也是陛下首肯的，这点小忙都帮不上，我还是他的臣子吗？而且，翊国公辅佐陛下，你又是他的徒弟，我护着你，天经地义，这不光是佣兵和雇主的关系了！所以你可不能死掉啊，你死了，我怎么跟翊国公交代？”
凌小蓓边说边戳白如刃脑门，戳得白如刃都笑到前俯后仰：“哈哈哈，如果我亲娘还在，她也会这样管我。”
“亲娘？”
“对，亲娘。武宣弘杀的是我的干爹娘。我亲爹娘死在了北狼手里。”
“同病相怜。”凌小蓓叹了口气，“我姐姐和姐夫也葬在砥石城。我爹娘都病死了，我也是孤苦一人。”
风拂过竹海，把两人的轻声细语吹得很远。暮色渐暗，紫云漫天，白如刃听着竹林的啸音，浅浅地闭上了眼睛。
凌小蓓抬起头望向他，几乎可以数清他纤如鸦翼的睫毛，和他眼角温柔的泪光。
这一刻，她突然知道了想要守护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两人在这落霞飞叶中站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凌小蓓才发现不妥：“白如刃，你抱够没有，快把我放下！”
“哈哈哈，对不起。”白如刃把凌小蓓放下，“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抱你了。如果我们能活到最后，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下篇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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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一：翊，发音同翼。意为鸟儿立起羽翼、即将振翅飞翔之貌。在古籍中，也有辅佐、拥戴之意。】
【注释二：国公，古代爵位，正一品级。相关人物有曹操、李渊、司马光等。因为目前云垂编制不详，所以暂借中国隋唐编制。】
【注释三：出行方式和门派设定，本文进行了一些改动。按照常理，乘骑为最普遍的方式，飞行和瞬移都是十分少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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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刃X灵珑，最凶悍的灵珑小萝莉，最有江湖味的天谕世界。】
【夜雪成诗前传，也可独立阅读。】
【不喜勿喷，触雷绕道。】
【字数预警，上篇八千，下篇八千，全文一万六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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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纪城凌氏家族，是百年富商名门。到如今这一代，家主有两位夫人、三个女儿。
三个女儿都很漂亮，但家主看着她们，仍是每天唉声叹气。
“你们凌家，大姐疯，二姐傻，三妹凌小芝……前不久在沁枫别院，就是她把刘家公子打残了吧？如此凶悍谁敢娶哟！恕老身无能为力，这红线牵不动啊！”
每听到媒婆这般定论，家主和夫人都很难堪，只有凌小芝轻蔑一笑。
凌小芝是家主当年从苏澜城带回来的。大夫人二夫人见了孩子，才知道老爷在外边有人。其实家主就想要个男孩继承家业，只不过造化弄人，他又添了个女儿。每想到此，大夫人都讥讽他：就算你找了别人，还是要不到男孩。这就叫做现世报。
但令家主更不省心的还在后头：小芝叛逆，不喜舞袖，不爱女红，骑马射猎却是佼佼。好不容易捱到成年，两位夫人想找个身家相貌过得去的娶走小芝，可小芝早就和神语书院一位门生私定了终身，婚宴没办，酒席没开，只留了一封书信寄回凌家，就和丈夫到砥石城定居了。
而凌家最小的女儿，凌小蓓，就是两年后出生的。她是家主和三夫人的孩子，不疯不傻，聪明可爱，是最有可能继承凌家的后嗣。但家主还是不看好她。缘何？因为凌小蓓养到六岁，众人就发现她不长了。家主问遍帝都医馆，甚至求来皇室御医，得到的回复都是——“令爱之病，不解其因。”
他们凌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家主的头发掉得更厉害了。
最后，在云垂贵族的指点下，家主和夫人兵分两路，一个去星见神殿找玉虚掌门，一个去心叶圣地找灵珑圣使，几经奔波，终得缘由。
“凌家三位夫人和家主是血亲关系。如此育子，非残即病，无药可医。”灵珑圣使对三夫人坦白，“我曾调阅族谱得知，凌家鲜少有近亲结婚的先例，这次是为何而行之？”
“这是因为……先祖父曾请悬空居大师一卜凌家前程，卦象呈凶……说是本代将会遭受到劫难，在绵延后嗣的内务上需得更加谨慎，因此家主才选择族内通婚。可没想到竟是弄巧成拙了……”
“卦象乃天之意，向来似是而非。未有定论之时，的确不可妄行。”圣使说，“虽然大姐二姐可得善终，但四女活不过十六岁。若想救她，就将她送到灵珑门下。她根骨清奇，且天资卓越，早早夭亡乃是云垂损失，唯有灵珑才可为其续命。”
“可老爷年迈，无力再育嗣，小蓓是我掌上明珠，为母不愿与她分离……”三夫人泪如雨下，“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无也。”圣使叹息。
正当三夫人万念俱灰时，家主却带来了惊天消息：掌门夜观星象，卜得一句预言——“凌家有福”。
“要想让凌家不绝香火，就把三小姐接回本家。”玉虚掌门这样说道，“她的孩子将为天选者，其功德必定撼动云垂。”
说办就办。凌家家主立马携了三个夫人、三个女儿，备好八抬大轿和十箱彩礼，不远万里前往砥石城接亲。可没想到，全城缟素，漫天纸钱，一派萧索和凌家队伍形成鲜明对比。打听过后才知道，北狼一路攻到桦树林边，将外城的百姓屠杀殆尽，其中包括凌小芝和她的丈夫，还有他们的孩子。
天选者还未长成就夭折了，这无非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凌家的喜事瞬间成了丧事。家主和三夫人又连夜赶往玉虚和灵珑，掌门只说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圣使则说了一句“让三小姐入派”。
走投无路的凌家只好照办，将凌小蓓送入了心叶圣地。
★
成为灵珑弟子，修习仁医之道，开始凌小蓓还不依，因为她向往的是千光剑冢和龙脊校场那样的武道圣地。
也不知是不是三夫人自幼把凌小蓓当成男孩来养，文韬武略皆请专人授于她，这个小丫头对着灵珑圣使，就问了一句：“许多人病入膏肓，病在心而不在身。以杀止杀即可安邦，何需再要医者济世？”
在场的人们都惊呆了。这孩子戾气如此深重，当真不是魔神转世？
只有圣使面无惊澜，郑重地拿出武器，向凌小蓓作揖道：“凌家三小姐，请与我一战。”
“好！若能让我拜服，我就入灵珑门！”
初生牛犊不怕虎，凌小蓓竟答应与圣使决斗。结果不言而喻，她输得非常惨。可凌小蓓并没有哭闹耍赖，而是非常爽快地行了三叩九拜大礼：“您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我愿跟随您习武。请受凌小蓓一拜！”
“我改变主意了。”圣使淡淡道，“我不收你为徒。”
“为什么？”凌小蓓满面诧异。
“你杀心太重，招招都想置对方于死地，灵珑为医者，所行之路与你大相径庭，这里容不下你。”圣使转身离去，“之前看你还是习武的好苗子，才向你母亲提出收你为徒……罢了，若你始终怀揣这般偏激的道与心，怕是偌大的云垂帝国，都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为什么！”凌小蓓扑了上去，拽住圣使的衣角。她好几年不曾掉过一滴眼泪，此时竟然哭了出来，“习武之人众多，天赋资质逊于我者比比皆是，为何偏我不能？”
圣使沉默半晌，躬身将她扶起：“小蓓，你可惧死？”
“不怕！”凌小蓓挣脱圣使的手，“您要是不收我为徒，我就跪在这不起来！”
“真是个犟孩子。”圣使只好蹲下身，“连死都不怕，那你怕什么？”
“我……”凌小蓓窘迫，支吾半天，才开口道，“我……我怕黑！”
“原来你怕孤独。”圣使露出了笑容。凌小蓓发现这淡漠的女子笑起来居然那么美好，如冰消雪融，如春暖花开，“能克服孤独的，在世间唯有爱。”
“……我不明白。” 凌小蓓疑惑了，她跟着圣使起身，一同走入大殿。
“那么，我就这样解释吧。”圣使对着殿内的青帝神像说道，“你追求的是强大的力量。当你懂得了什么是爱，你才拥有最强的力量。”
“听起来倒像是你们灵珑的口号。”凌小蓓破涕为笑。
“没错。”圣使颔首，“但这的确是世间真理。你说你向往圣堂和光刃两大门派，可你不知道，圣堂主守护初心，光刃主捍卫荣耀，守护与捍卫都得益于爱之力。最强的爱之力，不是‘致死’，而是‘创生’。青帝大人如此教导我们，我们也是这样教导后辈。”
凌小蓓不说话，顺着圣使的目光抬头望去。在满室烛光中，青帝神像静静伫立在灯火的尽头。这是位长发及腰的年轻男子，眉眼沉柔，面露悲悯，怀抱着一把巨大的暖玉古琴。他举手投足之间优雅庄重，万象万物皆臣服在他脚下。
——青帝是夏大陆的原生圣皇，真身为身缠瑞云的碧色麒麟。他创造了这个大陆上的所有生命，并授意灵界与云垂皇室缔结盟约。灵珑一派由此而生，以仁心行天道之义。
圣使见凌小蓓已看得入迷，心想这孩子似与青帝有缘，便开口问道：“小蓓，除了你的爹娘，你可有所爱之人？”
“没有。”
“可有想保护的人？”
“没有。”
“小蓓，”圣使又问，“你为什么要变强？”
凌小蓓不假思索：“因为想要变强，所以就要变强。”
圣使摇了摇头：“孺子不可教也。你还是回去吧。”
凌小蓓都快疯了：“圣使大人，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当你徒弟啊？”
“那就好好想想，为什么要变强？”
凌小蓓哭丧着脸，只好闭上眼沉思。脑海中浮现出的，是在砥石城中看到的悲凉一幕：漫天纸钱白绫，人人怆然哭泣。尤其是她爹爹，直接哭昏过去，她从没见他痛苦成这样。
想到这里，凌小蓓似乎有些明白了圣使的意思，于是答道：“我想赶走北狼，为我三姐报仇。虽然我没见过她，但她是我的亲人。她没了，爹娘和姐姐都很难过……如果我学了起死回生的法术，可能三姐就不会离开我们了。”
“很好，过关。”圣使终于满意了，“从今天起，你就是灵珑弟子了。拜完师父，要拜青帝，从此后你的一言一行都会为他所见，你可不能做出有违灵珑之道的事情。”
“……是。”虽然心里仍有些疑云，但凌小蓓还是听圣使的话，恭敬参拜了青帝神像。
当她重新仰起头望向神像时，她发觉青帝似乎露出了微笑。
真邪门。
凌小蓓心里毛毛的。
难不成这青帝神像是活的，真能盯着人的一举一动吗？
不过还没等她再次细看，圣使侍女就将她带走了。接下来的日子里，凌小蓓将作为灵珑弟子，在心叶圣地中修炼法术，直到她学成出师。
这就是，一切的开端。这一年，凌小蓓十岁。
★
六年之后，凌小蓓修满灵珑心法、习得无双神技，成功出师。
回到凌家，父母病逝，家道败落。在众亲戚争夺凌家资产时，凌小蓓来不及悲伤，首先收拾了好几个墙头草，最后找上闹得最厉害的家族，单枪匹马杀进大堂，直接把闹事者揍翻。
当时，被打得不成人样的闹事者趴在地上，无人敢扶，就只能看他像蚂蚱一样逞秋后余力：“凌小蓓，你如此残害亲戚，就不怕遭报应吗！而且凌家家主历来都是男子，你一介女流，如何继任啊！”
凌小蓓听罢笑了，她坐在尸山上，像魔神一样可怖：“哼，你为了独吞凌家资产，构陷亲人、暗算好友，可有想过你的报应今日来了？你儿子、你侄子，包括你，你家所有男丁都不是我的对手，弱成这样，谈何继承凌家？你们不配！”
这下所有人都闭嘴了，乖乖交上了家长纹印。至此，凌小蓓正式成为凌家之主。
其实，凌小蓓早在心叶圣地之时，就已在盘算如何料理家事。自她掌握实权，就先将夫人和姐姐迁移到苏澜城安养，剔除冗杂的家族分支，仅保留直系三代，并统一调配资金。接着遣散仆从，大量削减用度，在凌家领地上建设了修炼场、器械坊等公共区域，再将本家主宅修缮为议事大厅。
前期工作准备妥当，她立即把地契和申请上交云垂皇室，向其提出创建公会。得到玄极的首肯后，她取姓氏一字，将公会定名为——“凌天阙”。
凌天阙在成立初期，是不被看好的公会。但因是皇帝亲批，无人敢乱嚼舌根。为了稳固公会地位，凌小蓓请来了知根知底的好友，如闻名炎天帝院的颜霓、帝社众将楷模的皇甫堂，一共五人，来为她打理各项内务。
慢慢地，公会开销越来越大，高层们意识到需要有更快更好的方式来增加收入。于是凌小蓓便想出了一条生财之道：佣兵团。她让颜霓来暂替会长之位，而她自己谎称回灵珑进修。只要雇主肯支付高额佣金，哪怕是杀人越货，他们也有求必应。报酬凌小蓓分毫不取，而是尽数送回凌天阙，供高层调度。
这招颇有成效。高层用获得的佣金运转公会，将凌天阙打理得蒸蒸日上。经过两年的摸爬滚打，成了颇负盛名的公会。
——身边的伙伴忠诚可靠，自己的实力愈发精进，似乎一切尽在凌小蓓的掌握之中。
但是世事无常，怎会全都料准，很快，凌小蓓就要遇到她人生中最猝不及防的大事。
今天，她的雇佣信中，只写了五个字——“杀武宣家主”。
这人似乎对武宣家恨之入骨，连字迹都透出一股决绝之感。虽然凌小蓓十分诧异，但她没有多问，只是按照约定，孤身一人，到帝都外的茶馆里与雇主碰面。
通过暗语，她来到茶室，大吃一惊——本来以为见到的会是个容貌沧桑的老者，想不到眼前坐着的，是个非常俊秀的黑衣少年。这少年俊秀到什么程度？就算他只在原地坐着，都能让人误会这是青楼。
凌小蓓一时竟移不开目光。因为她除了皇帝玄极和狐王望月之外，从未见过此等英俊男子。少年见她不语，便起身向她作揖，递上雇主信物：“来者可是林队？我是你的雇主，白如刃。”
凌小蓓这才回过神，掏出纸笺中的另外半片信物比对，确定是白如刃本人，便点了点头。
“一路颠簸，辛苦你了。”白如刃请她落座，为她倒了一杯明前气津，接着开门见山道，“武宣家主武宣弘杀了我爹娘，此仇必报，誓死不休。”
“原来如此。”凌小蓓点头，“武宣弘其人我曾听属下谈过，他虽为龙将，却道貌岸然，表面行事滴水不漏，背地里却结党营私。因为武宣家是九大门阀之一，皇室料理起来十分棘手，许多人虽然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但都各种力不从心。英雄此举若能成功，必将功震云垂帝国。”
“嗯。看来我找对人了。”白如刃喝茶，“我这几年来，一边攒雇用你的佣金，一边收集武宣家罪证。现在，我请到了你，那些罪证也送到了玄极皇帝的案前，想必不久后帝社就会派兵捉拿逆贼。”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请我？”凌小蓓不解。
“武宣家主的脑袋必须是由我亲自收割。”白如刃说，“但若我一人只身闯入武宣家，恐怕会死在里头，所以我请你来为我保驾护航。”
“……你怕死？”凌小蓓哭笑不得。
“我娘去之前，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好好活下去。”白如刃抬起眼看她，一双琥瞳灼灼如星，“我不是怕死。我只是要……听我娘的话。”
凌小蓓看着他的眼睛，半晌才回道：“……明白了。既然收了你的定金，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多谢。”白如刃再次作揖，突然又想起一事，“对了，茶水费我还没给，林队帮忙付一下。”
“你说什么？”凌小蓓惊了，看看茶杯，又看看他，“没付钱，你怎么进来的？”
“我就对老板娘笑了一下。”白如刃也对凌小蓓笑了一下，“我为了付清雇用你的佣金，现在身上可是半分钱也无。林队稍微体谅下吧。”
“你……”凌小蓓被这个笑容堵得无法反驳，只好撂下茶杯，掏着荷包离去。当楼下传来她吆喝老板娘的声音时，白如刃坏里坏气地勾起唇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明前气津。
★
许多年前，心叶圣地，颜霓前来探望凌小蓓。两人刚见面，就迫不及待聊了起来。
“小蓓，你好像还想着要当圣堂或者光刃呢？”
“嗯……”凌小蓓抓了抓身上被圣使逼着穿的粉色短裙，“我还是觉得这里不适合我。”
“你刚来一个月，怎么知道这里真的不适合你呢？我看就挺好的。”颜霓笑，“瞧阿堂就知道圣堂军风严谨，但是光刃呢，我倒经常听，十个光刃九个坑，还有一个特别坑。”
——当时凌小蓓还不太信这话，直到后来她遇上了白如刃，才幡然醒悟。
不过颜霓这妖精更坑啊，如今凌小蓓忍不住腹诽。
一月前在茶馆，谈到情报一事，凌小蓓问白如刃：“我还是奇怪，你一介草民，到底是怎么把东西直接送到陛下那里的？”
“其实这个也不难。”白如刃如实回答，“帝社军中有位虎尉是我朋友，又是玄极皇帝亲卫队的队长，我在醉梦温泉请了她三壶笑红尘，她就帮我把那些罪状簿送上去了。说起来，她可是炎天帝院出名的美人，媚得水灵灵的，尤其是那双腿，像用羊脂玉雕出来的一样……”
听到这里，凌小蓓恍然大悟：“你的朋友，是不是叫做颜霓……”
“对啊，我就知道你肯定认识她。”
凌小蓓点头，深深地扶额，有种无颜面圣的窘迫感：玄极陛下，你的亲卫队队长是个会在执勤时偷跑去温泉泡澡的坑货，要是将来遇上什么大事，还是换个人来保护你吧……
与此同时，星纪城，未央皇殿。
“启禀陛下，臣已查明，朝堂上的武宣弘是九尾幻化的替身，而真的武宣弘现躲在平海镇。”
“嗯。”玄极将一封尾款绘着云纹的信函递给帝社密探，“继续监视武宣家主动向。若凌小蓓和白如刃有难，你们须得暗中协助，勿让武宣护卫伤到他们。”
“遵旨。”密探行礼退下。玄极坐下身来，对旁边一位正奋笔疾书的金发男子闲话道：“前不久虎尉颜霓递交的罪证总览，还有大臣们的附议，让武宣家惶惶不安。武宣弘‘本人’抵死不肯承认，可他的‘真身’早就逃之夭夭。而平海镇那头，已有专人监视，就等着将他和同伙一网打尽。看来翊国公多年筹谋，如今总算能够兑现了。”
“那是。像武宣弘这样的毒蛇，小惩无用，打草即惊，必然要等时机成熟，掐其七寸才可除去。”翊国公面对皇帝，竟是连头都不抬，“而且，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些孩子为帝业卧薪尝胆那么多年，是时候见一见光了。”
“是。”玄极颔首，“我尚来不会亏待人才，否则也不会在众臣皆反对的情况下，同意凌天阙成立了。”
“你做得没错。云垂贵族跋扈，为官者又放肆，你身为君主，栽培些亲帝的臣子是很有必要的。”翊国公道，将信塞进信封，交给了传令使，“对了，小玄，你待会去浮云宫找望月兴师问罪，顺路捎上我刚炖好的土豆牛肉吧。东西就放在国公府厨房的炕上。可别忘了。”
“好。”玄极难得露出笑容，“新酿的破阵酒也到了，我这就去找他喝两杯。”
与此同时，平海竹林，凌小蓓看着白如刃用一个阴招放倒了武宣家的暗杀队队长，正将人往竹林深处拖去。处理好后，他随意将染血的剑一甩，就开始收割旁边的嫩笋，留下原地呆若木鸡的凌小蓓。
自从凌小蓓和白如刃结伴而行，她才发现这个少年每天都要面对各种各样的暗杀，好像全云垂的人都想置他于死地。但他很奇怪，明明能轻松应对的敌人，非得要示弱，忽悠到最后才赶尽杀绝。从星纪城到碧竹林，他们俩日月兼程，一路披荆斩棘，就差没飞过去。开始凌小蓓还不解，后来她问了才知道，武宣弘畏罪而逃，现正躲在平海镇。
更奇怪的是，到了平海镇，武宣弘和白如刃一直没有正面开战。前者明明知道白如刃的存在，每天都派高手试探白如刃；可白如刃也未立刻上门寻仇，而是将暗杀部队照单全收。凌小蓓根本不知道他们俩在等什么。
这样的博弈持续了整整一周。这个星期，凌小蓓从来没睡过一个好觉。除非是在白如刃身边，她才能勉强打个小盹——因为这个少年的警惕性超乎常人，有风吹草动马上就醒，并迅速进入战斗状态。凌小蓓知道这种作息方式，非常伤脑，却很有用，是常年独自一人血海漂泊才会有的习惯。每想到此，凌小蓓都有些心疼他，觉得他又可怕又可怜。
话再说回那场激斗，不可置否，又是一场日常训练。暗杀队每招都力求一击毙命，但白如刃一开始只是闪躲示弱，料到对方即将打伤自己时，才突然出手将敌人击倒。起初两人还毫无压力，最后轮到队长亲自上阵，凌小蓓战意全开，白如刃才总算认真了些。打到最后，队长一掌轰飞白如刃，拿起刀准备了断他时，就看到白如刃一把抓住队长的脑袋，用力地亲了上去。
两个人都是男性，白如刃这么一招，让对方直接傻了。于是他趁此机会释放无双神技，一个闪杀幻刃就把队长撂翻了。
原本还急得跳脚的凌小蓓也傻了，花灵吐蕊放歪了也没注意。她看着白如刃抱着嫩笋走到溪边，也赶忙跟了过去：“这招到底谁教你的？”
“我师父啊。”
“你师父是谁？”
“咳，你可不要说出去。”白如刃把几颗嫩笋递到凌小蓓手里，“我师父是隐巅。”
“啊？！翊国公？！”凌小蓓惊得东西都掉了，白如刃连忙捂住她的嘴。她挣脱开来，又低声问道，“他不是不收徒吗？不是……翊国公怎么会教你这么下三滥的法子对付敌人？”
“所以这只有他的徒弟才能学到啊。”白如刃的鼻子都快翘上天了，“是不是很厉害？不过你可别打我师父主意，他一直单相思白帝，别的女人都看不上……”
“——这都不是事，”凌小蓓激动，握住他的手，“白公子，凌天阙会长颜霓是我朋友，你加入我们公会吧，好吃好喝的招待你！”
“别闹了。”白如刃拿嫩笋敲了敲凌小蓓的脑袋，“你快去钓鱼，要三条银鳗，不然咱们没午餐吃了。”
“是你在闹好吗？银鳗只在苏澜的水域出现，你现在让我到哪里去找啊？”
“买咯。”
“……哦。”凌小蓓悻悻放下他的手，乖乖走到一旁去掏荷包。白如刃哼着小调，并没有继续清洗嫩笋，而是看凌小蓓走远，从里衣抽出一封信。
这信纸质特殊，尾款空空如也，只用日轮金画了一朵小小的祥云。 白如刃撕开信封，里边是一句熟悉的、言简意赅的命令。
“今夜行动。”
★
“哎哎，大白，你慢点走！”
凌小蓓嘴里的鱼笋还没嚼干净，就被白如刃给拉到了平海镇去。
他们乔装而行，偷偷穿过人潮，来到云栖小筑。白如刃向掌管仓库的女仆递上了那封绘着金云的信，女仆就带着他到一间密室，开启了已经结尘网的大锁，接着行礼退下，眉眼尽是恭谨。
女仆的态度让凌小蓓有些疑惑，而白如刃没多话，只是请她给凌小蓓买了糖葫芦，让她先在外头候一会，他自己进仓库取东西。
当凌小蓓吃完糖葫芦，就看到白如刃全身披甲走了出来。
当时暮色柔和，竹色遍染山峦，他独立于风叶之间，眉目隽丽，像一幅画。
——当初那种一见动心的感觉又回来了。凌小蓓看着眼前英武洒脱的白如刃，原本总爱穿着素色的衣袍、假装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披盔上甲的时候，竟然是那么好看。
“白少爷，翊国公大人赠予的这套神怒甲很合适您呢，连您的妹妹都看呆了。”女仆笑。
“谢谢。”白如刃说着，一边蹲下身，把凌小蓓抱起来，“妹妹怕晒，我得走了。”
“少爷慢行。”女仆朝他们行了一个庄重的宫廷礼。
凌小蓓没挣扎，而是安分地待在白如刃的臂弯里，从偏门出了镇。她偷偷凑近他的鬓角，能嗅到他发间的竹香。
今夜将是场恶战，但她却感到安心。
凌小蓓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可外表还是个六岁的丫头。每有人知道她实况时，总会报以怜悯和同情。那对凌小蓓来说并不公平，她会感到没有尊严，所以每段感情都会无疾而终。但白如刃不一样，他敬她，也重她，只把她当成正常少女相待，这种感觉让凌小蓓很舒心。
“小蓓。”白如刃突然唤道。 凌小蓓楞了一下：“什么？”
“我知道你是谁。你是凌天阙真正的会长，凌家现任家主。”白如刃继续说，“我和你不同，我就是个无名小辈，死了没关系，顶多欠师父一顿饭。所以如果实在不行，你就跑吧，不用管我。”
“……”凌小蓓沉默，“我不会跑的，你不用担心。我会护你到最后。大不了我让凌天阙的人都过来和那老贼拼了。”
话一出口凌小蓓就愣了，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许下如此重诺。白如刃听罢，好像很高兴的样子，拍拍她的背：“看来你真是把我当成自己人了。不用麻烦凌天阙诸位，我只是不想你受牵连。”
“什么麻烦，什么牵连？”凌小蓓忍不住摊牌，“你那封信，尾款不写名字，只画一朵金云，你以为就你收到过这样的信吗？这是陛下的亲笔密函，你还打算要瞒我多久？”
这次轮到白如刃发愣了。凌小蓓也忘记挣脱他的臂弯，指着他的鼻子就教训道：“不用摆出这种表情，凌家历代都对皇室忠心耿耿，凌天阙成立也是陛下首肯的，这点小忙都帮不上，我还是他的臣子吗？而且，翊国公辅佐陛下，你又是他的徒弟，我护着你，天经地义，这不光是佣兵和雇主的关系了！所以你可不能死掉啊，你死了，我怎么跟翊国公交代？”
凌小蓓边说边戳白如刃脑门，戳得白如刃都笑到前俯后仰：“哈哈哈，如果我亲娘还在，她也会这样管我。”
“亲娘？”
“对，亲娘。武宣弘杀的是我的干爹娘。我亲爹娘死在了北狼手里。”
“同病相怜。”凌小蓓叹了口气，“我姐姐和姐夫也葬在砥石城。我爹娘都病死了，我也是孤苦一人。”
风拂过竹海，把两人的轻声细语吹得很远。暮色渐暗，紫云漫天，白如刃听着竹林的啸音，浅浅地闭上了眼睛。
凌小蓓抬起头望向他，几乎可以数清他纤如鸦翼的睫毛，和他眼角温柔的泪光。
这一刻，她突然知道了想要守护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两人在这落霞飞叶中站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凌小蓓才发现不妥：“白如刃，你抱够没有，快把我放下！”
“哈哈哈，对不起。”白如刃把凌小蓓放下，“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抱你了。如果我们能活到最后，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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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一：翊，发音同翼。意为鸟儿立起羽翼、即将振翅飞翔之貌。在古籍中，也有辅佐、拥戴之意。】
【注释二：国公，古代爵位，正一品级。相关人物有曹操、李渊、司马光等。因为目前云垂编制不详，所以暂借中国隋唐编制。】
【注释三：出行方式和门派设定，本文进行了一些改动。按照常理，乘骑为最普遍的方式，飞行和瞬移都是十分少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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