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谕爱千年·绮云成霞(下篇)

作者:易玄玑(WingsFerria) 时间:2016-09-02

【前情提要】

寒池澈向哥哥挑明对颜霓的爱,却遭到了真相的鞭挞:颜霓心有所属,生死皆付玄极。

——原来懵懂少年,情起何其容易,却又不堪一击。

颜霓下定决心要向心爱之人告白,可玄极却执意牵线她与狐族皇子。

——她抛弃锦衣华妆,披甲挂帅,为他征战千百场,竟换来这般结局。

皇甫堂对妹妹倾诉自己的疑惑,他早已对白如刃许下了爱慕之心。

——面对这前途未卜的禁忌之恋,皇甫堂却难以迈出坚定一步。

逆贼同党东方慎邪逃逸,面对仍抱敌意的白如刃,他选择了来日再见。

——就算重逢那天,他死在他剑下,也心甘情愿。

所爱隔山海,山海可平否?

长城逃杀一触即发,四方之乱迫在眉睫。天神与皇室精心暗布巨大的围猎计划,生杀予夺,只为在无尽荒流中,寻求一缕生的光芒。

 

 

翌日,国公府后院,私人温泉里,翊国公闲坐其中,拨弄着水上浮几,和一名墨绿长发的男子对酌。起初翊国公还用杯盏斯文地品酒,到后边直接抓起酒瓶,仰头一倒,尽倾入喉。

长发男子笑着看他,又从岸边拿了新的:“悠着点,天神酒很容易喝醉的,别神志不清的淹进水里。”

翊国公接过酒瓶,却没有打开木塞,沉默半晌才问道:“阿青,你不怪我?”

“什么?”阿青撩开粘在他鬓角的发丝。

“我放走了翰罗,策划四方之乱,”翊国公说,“我以为我做这种决定,你会站出来阻止我的。”

“所以,你想也不想就把我送的酒喝了?”阿青笑意狡黠,看着翊国公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便拍拍他的肩,把小木塞揭开。

在新酒浓烈的香气里,他又给自己和翊国公满上了一杯:“你的思虑,我能理解,所以不会阻拦。你只需记得,你做的决定不是你一个人能承担得了的。一旦计划败露,你这高高在上的国公,就会瞬间沦为街鼠,受千夫所指万民唾骂,就连皇室也要受到信任危机。”

“这我和玄极都有考虑。”翊国公又将盏中陈酿饮尽,“凡间为盘,世人为棋,这场博弈可不会有悔棋一说。”

“你瞧你,在云垂皇室待这么多年,怎么还是没有点政客样。”阿青摇头,“既然玄极也同意了,那你们放手去做吧。尽可能地避免损失,不要伤及无辜便成。”

“知道了。”翊国公这才舒展笑颜,“只要你不拦着我,我就放心了,这毕竟是你的地盘。”

阿青也笑了,碰碰伙伴的酒碟,又与他畅饮起来。

 

两人推杯换盏间,朝阳终于从山坳之间升起,金色辉光洒满初醒的大地。昨夜的风声鹤唳早已化作梦境,今日的星纪城迎来了崭新一天。

酒过三巡,阿青喝得有些晕乎,刚想起身冲个澡,手腕就被隐巅拉住:“难得的假日,不多泡两下?”

阿青低下头来,垂眸看着隐巅。眼前的人面如薄霞,纤长羽睫挂满露珠。一双瞳眸潋光盈动,竟是蕴了万般风情。天底下的美人佳丽不过尔尔,哪够眼前这个男子倾国绝色。

不知是不是云蒸雾绕、酒醺眼迷,阿青心旌摇曳间,低头吻住了隐巅。

隐巅楞了一下,没有推搡,反而微启贝齿,和对方纠缠在了一块。阿青再次滑入水中,忘情地抚摸着他光洁的身躯,显然也是迷醉其中不能自拔,温泉里一片旖旎春光。

忘记过了多久,隐巅微微睁眼,才看到庭院竹帘被掀了起来。白如刃正站在门下望着他们,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寒池澈从帝都归来后,独自想了几天,还是不打算轻言放弃,要试试颜霓的心意。

他原本想找白如刃讨要厨艺秘笈,自己学做几道可口佳肴讨她欢心,可他自从东方慎邪逃脱、去了一趟翊国公府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把自己关在屋中,连凌小蓓都不见了。

寒池澈不好惊扰他,便又向公会的女孩子打听,最后决定采纳她们的意见,去汐语湾买了最昂贵的红玉珊瑚,打磨成精致无双的手镯作为礼物。

他制好手镯,却又犹豫了。

若颜霓收了,或许说明颜霓心中对他并非无情,两人有继续的可能吗?若颜霓不收,他便放下她,从此相敬如宾,再也不谈情爱?

一番左思右想,倒反束手缚脚,寒池澈还是打算把礼物先送过去。

原本他想直接交给颜霓,但没料到这几天颜霓随玄极望月去了沁枫别院,寒池澈多方打听她的归期,都得不到确切消息。他等前等后,便趁着某天守卫不在,带着镯子和备好的字条,溜进颜霓房中,打算把礼物先留给她。

一进入屋中,他便愣住了。

颜霓喜好洁净,家具物什都收拾妥当,但地面上全是飘散的、揉成一团的废纸。他拾起来捻平整了看,发现每一张纸上,都布满工整娟秀却未完成的字迹。有的是缱绻怀春的情诗,有的是直抒情谊的句段……无论是什么文体写成,内容都是对某人的爱。

风一阵阵地轻吹,吹得废纸又乱飞,寒池澈的心也跟着乱了起来。虽然信上没有署名,但他多少也能猜到,这些信颜霓都是写给谁的。

最后,他在她书桌上半掩的信封中,找出了一张平整洁净的纸笺。这封信内容完整,有署名,有尾款,一目了然。

但当寒池澈看到这封信的最后一行时,他整个人仿佛沉入了冰冷的无底深渊。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这是颜霓写给玄极的告白信。

 

颜霓回到星纪城后,便卸下了甲胄,重新梳起红妆,收拾心情前去未央皇城面圣。但在等待她的,却是一丝失望:玄极和望月仍有意为她牵线,邀请了司空怜星在沁枫别院相会。就算彼此不相属意,也就当作一场闲游,放松放松心情也好。

颜霓提及东方慎邪一事时,玄极告诉她,此重犯逃往盈灵郡,帝社军已前去追捕。当她还想继续询问细节时,望月却笑她故意撇开话题。一来二往的,颜霓终是拗不过望月的盛情邀约,只好答应去沁枫别院见司空怜星了。

虽然此行别有目的,不过能与玄极一同出行,总归也令颜霓欣喜。可在赴约之前,她却夜不能寐,辗转反侧。

她并不是因为单纯的兴奋,而是每每回忆起长城之战,自己差点命丧巨兽之口,心中仍是悸悸不安。但她是身先士卒的帝社龙将,指不定在哪一日就马革裹尸、缟素还乡。而这份对玄极的爱,若是没机会说出口,或许就成了永远的遗憾。

一想到此,她都起身重燃灯烛,铺纸磨墨,细细研写告白之书。如今,这漫漫长夜的心血、念念多年的思慕,总算要交到心悦之人的手中了。

不久后,她便和玄极望月一同登上了前往沁枫别院的船。而这场见面如颜霓所料,她和怜星似乎并不投缘,只是席间点头相交,谈话只有寥寥数语,就再也没了交流。

颜霓也曾细细观察过怜星,他确实长得俊俏,待人接物也很得体,但身边总有美姬环绕,个个妩媚绰约,男子莫不忍拒。颜霓之容貌不见得逊色,但她毕竟出身武道世家,长年皆以男子气概自修,要以这般姿态服侍丈夫,她可是万万接受不能的。或许怜星也不喜欢她这样毕露锋芒的女子,所以只是客气对待,并无主动讨巧示好。

 

终于,宴会进行过半,望月怜星喝得酩酊大醉,颜霓终于有机会约玄极密谈。

当两人来到别院外,明月当空,凉风如吟。在这大好的夜色下,颜霓准备亲手献上她的情书时,一摸前襟,再摸袖囊,却发现了一件令她万分懊恼的事——她居然没把情书给带出来!

面对玄极询问的目光,颜霓知道再不能退缩,便鼓起勇气,向玄极告白。

“陛……陛下,我喜欢你!”

 

 

落枫缤纷,随风飘摇。四周山岚环抱,寂如天上云巅。颜霓等着玄极答复,仿佛等了千年万年。

玄极先是一愣,随即又露出谦和的微笑,唇齿张合,回了两字。

“谢谢。”

 

枫叶无声地落在了湖泊上。

 

在颜霓失落却又要保持微笑的表情面前,玄极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一直知道你的心意。”

颜霓听罢,尴尬地低下头来搓手,心却一寸一寸地凉了:“哈哈……原来……这么明显啊。那……那这么说,陛下是不接受了吗……”

“抱歉。乱世之中,无暇情爱。”玄极的剑眉塌了下来,仿佛冰原平柔的雪岭,“希望你以后,能比我幸福。”

“不是的……应该是我说抱歉……我给陛下……添麻烦了。”颜霓感觉自己的声音抖得像被风给吹散,眼睛已经被雾气模糊了,可是还要坚强地站在那里,就像每一次为玄极出征那样,“我……我希望以后……还能继续做您的亲卫队队长……”

“若你依然愿意……这是我的荣幸。”玄极叹,“抱歉,颜霓。”

听到玄极最后的四字,颜霓的泪水终于决堤。

 

浮云宫内,笙箫仍兴。怜星好不容易把哥哥喝趴下,和侍女们把他扶上床榻后,他便接过宠姬递来的暖衾,到外边吹吹风醒醒酒。

一拐出门,就看见玄极和颜霓对站着,一个不动如山,一个颔眉如柳,月光把两人的身影拖得很长。

这一幕看似唯美,但在情场混了多年的怜星,却能一眼看穿所谓何事——估计是女方告白,男方未允,说什么话都欠妥,结果搞得不知如何收场。玄极皇帝不能先行离开,那会显得过分薄情冷漠;可是颜霓也不能转身就跑,那多少有些类似落荒而逃。两人沉默不语,貌似互相思忖,可空气里弥漫的尴尬感,却骗不了怜星:他们俩都在等对方先走呢!

怜星都快笑出声了。

玄极,云垂帝国万人之上的尊贵君王,沉静稳重,却被望月背地里称呼为木头人;颜霓,确实是巾帼英雄,可锋芒太过,如一柄利刃,少了些柔婉的气质。

怜星也曾阅人无数,佳丽更是过眼万千,平日里环绕左右的女子都是一个口味,再美味,尝得多了,也成了乏味。相比之下,颜霓倒是十分新鲜,如今看来,也并非是铁石心肠。不如就遂了他们的意,了解一下这位女将军。

于是他假装四处寻人,看到颜霓时,便眉开眼笑。

“霓将军,你在这里啊,可让我好找!”怜星像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一样,大大方方走了过去,朝着玄极行了一礼,“哎呀,玄极陛下也在,参见玄极陛下!”

“不必多礼。”玄极看到怜星,总算松了口气,“皇子所谓何事?”

“啊,是这样,我想起之前淘得一本中州炎天秘籍,卖书的黑市商人说是它是帝院遗珠。可是在下愚钝,看不大懂。刚才猛然想起,不知可否请将军提点一二?”

颜霓一听,立刻明白了怜星的用意,泪眼盈盈地看着怜星时,眉目间竟是溢出了感激之情。

看着这巾帼女将竟也有如此楚楚动人的一面,怜星的心都软了。他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随他离开。

颜霓重新望向玄极,深深吐息了一口别院冰凉的空气,朝玄极行了一个君臣之礼。

“末将告退,陛下晚安。”

她和身边的怜星一同作揖,便头也不回地与他离开了。

玄极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无奈一笑,笑容清浅。

……

 

白如刃自从离开翊国公府后,就感觉自己的灵魂飞出了躯壳,成了行尸走肉,不知寒暑饥渴,只有满腔悲伤。

那天在温泉见到的长发男子,白如刃是认识的。

男子作唤阿青,真名不详,非常神秘。当初白如刃险遭武宣弘斩首,带伤逃往苏澜城,被翊国公救起后,便是阿青施展灵珑圣术,助白如刃逃离生死边缘。据师父说,阿青是隐居玉木村的神医,携一把翠玉古琴,琴声能治愈人心。只是他为人行事太过低调,知晓他存在的,除翊国公外,就是玉虚掌门了。

多年来,白如刃一直视阿青为救命恩人。而阿青也常点拨他许多不为人知的武修秘法,使他精进更快。对白如刃而言,阿青也是他的尊师,值得他以师礼相待。

但他没想到,阿青和师父竟然已经到了这样的关系。他们在温泉里缠绵厮磨,这一幕白如刃记忆犹新。

不知睡了多久,白如刃昏昏沉沉地醒来,看见窗户被撬开,房间也打扫过了,一片明亮洁净。皇甫堂坐在床边,正欣喜地看着他。

“阿刃,你终于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感觉饿不饿?”

听到挚友如此关怀,多天都没掉一滴眼泪的白如刃,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他浑身发颤,脸上涕泗横流,紧紧抱住皇甫堂,哭闹得像个孩子。

皇甫堂也回抱他,轻拍他的背,柔声安抚道:“好了好了,都过去了……”

白如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委屈。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白如刃却碰到了让他不得不落泪的大事。

“我、我失恋了……”

皇甫堂听到这四个字时,却倒反松了口气。但此刻他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你哪里恋爱过了,明明一直是单恋。”

白如刃一愣,又恼又悲,哭得更起劲了。

“哎,阿刃,你快别哭了,我错了行不行,我不该说实话的……等等,你怎么哭得更厉害了!”

楼下,即将前往翊国公府的凌小蓓听到房里的动静,不禁欣慰莞尔,便放心启程了。

 

悬空居上,松涛岚海。柳寂然长老对着神力探测仪若有所思,墨轻候抱着大量的书卷到他身旁放下,作了一揖。

“长老可是发现了什么?”

“嗯……”柳寂然拨动探测仪上静止的悬针,“帝国西部的荒漠中出现神力波动实在奇怪。刚才我又重新反向推算了一次波动的来源,发现它并不是从剑冢发出的,而是……”

他抬头看着眼前的巨幅帝国版图,用纤细的墨竹枝指向了地下长城,“这里。”

“北狼人的聚集地?”墨轻候有些惊讶,柳寂然点了点头,“这里在一年之前被岩锤要塞发现后,就进行了清剿。北狼落荒而逃,岩锤军便入驻其中。三个月前,血爪首领翰罗得到了荒流的力量,大量提取后强化了士兵,便带领众将杀回了长城。”

说着,墨轻候摊开手中一份卷轴:“这是和岩锤军一起前往长城逆袭北狼的人员名单。弟子仔细筛查了一遍,他们之中几乎没有携带甚至运用五帝神力的可能。除了,这一位——”

他指着白如刃的名字:“翊国公隐巅的亲传徒弟。”

“看来你也觉得翊国公……”柳寂然摸了摸下巴,“……帝社军那边的情报呢?”

“这批联合军不敌狼化的翰罗,便发了求助帖到岩锤要塞;柳将军将帖子交给陛下后,陛下派了翊国公前去镇压。”

“轻侯,并不是‘派他去’,应该是‘请他去’。”柳寂然笑了,“时间?”

墨轻候报上了翊国公进入地下长城和离开的时刻,长老看着探测仪的记录,与墨轻候说的基本符合,笑意更深了:“有意思。看来陛下真的藏了一手好棋,这位国公大人怕是相当厉害。”

“长老,您下一步该怎么做?”

“让天氏五侠去岩锤要塞报道。”柳寂然把一封信递给墨轻候,“让飞得最快的游天隼去送。明确回复玄极陛下,悬空居会助皇室一臂之力。”

“可是,长老,您之前不是极力反对翊国公的计划吗?”

“有备无患。”柳寂然走到阵脉法阵的玉栏边,眺望山下,“何况国公以前曾助于悬空居,如今我们是该还他一个人情。你当时消极度日,两耳不闻窗外事,自然对此毫不知情。”

 

此时是正午时分,平海镇中炊烟袅袅,临津运河水光粼粼,舟车行客往来碌碌;迷雾森地中,鱼鸟共逐蒹葭清波;黑帝祭坛上,仍有信徒虔诚祭拜。萤川郡一片荣华祥乐之景,全然看不出曾被妖魔蹂躏。

“悬空居在此建立阵脉,只为守护云垂,不被荒流污染。当年瞳溟祭司借用阵脉,驱赶瞳洸体内的蜃魔,阵脉便由此受到损伤。没过多久,荒流便趁虚而入,肆意污染萤川,危机迫在眉睫。”

长老抬手,指着远处的黑帝祭坛,继续说道:“悬空居倾力修复多年,都未能回到原初之状。而翊国公只绕着祭坛走了一圈,结合近年来的阵脉记录,便画出神力运行的精确草图,找出异常节点,提供修复之法,为我们解决了多年之患。”

“那份草图原来出自翊国公之手。弟子有幸得瞻,确实叹为观止。”墨轻候点头称道,但却又话锋一转,“但翊国公放走翰罗,还策划了四方之乱,弟子觉得,用这样的方式训练士兵,却是不仁。”

“轻侯,武者的思想毕竟与我们修士不同,只要他保证施予世界的结果是善,他便不是恶。”长老叹气,“事不宜迟,你先行动。晚些时候为师再与你将原委细细道来。”

“……是。”墨轻候犹豫半刻,还是按令照办了。

 

 

凌小蓓来到国公府时,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大半会儿。午后日头仍高,只晒半会,便是汗流浃背。她下了坐骑,迈步入府门,先是听见悦耳的琴声如灵泉般流淌而出,接着便看见老管家正颤颤悠悠地扫着地,那名金发的帝诏使在一旁勤快地拾枝捡叶,两人有说有笑地协作着。

忽然,一只游天隼飞进院中,落在帝诏使的肩膀上。帝诏使顺了顺鸟儿的羽毛,在它脚腕上牵出了一个小竹筒。他展开一看,是玄极的信,上边写着悬空居天氏五侠已经前往岩锤要塞报道了。

“行了行了,孤明公子,快进去找国公大人吧。”老管家笑着拍了拍帝诏使的胸膛,转眼就看见凌小蓓也坐在花架下,“哎呀,蓓小姐也来了,两位贵客请吧。”

 

凌小蓓和帝诏使拜别老管家,便并肩疾行在长长的回廊上。一路苍松白沙,沁凉扑面而来。当他们来到大堂,侍从掀开碧珠帘,就看见翊国公斜靠在竹榻上,正翻阅一本绘着画像的计簿。

“都到了,请坐吧。”他抬起头来,让婢女奉茶,“孤明,悬空居来消息了?”

“是。”帝诏使双手奉上那支竹卷。翊国公接过,看了一眼,便搁放一旁,反手把计簿递给了凌小蓓,“孤明,代我转告启韵公主,长城大逃杀准备开始了,麻烦公主调派人手前去监察。”

“国公放心,万事无虞。长公主只待陛下发号施令。”帝诏使行了一礼,饮尽甘茗,便告退了。

 

前房只剩下翊国公和凌小蓓两人,而那琴乐仍从后室飘出。声响恰到好处,既能掩室内密语,又不会碍人交流。或是有人垂帘听谈,而翊国公也并无隐瞒此人之意。

凌小蓓翻阅了翊国公给她的计簿,那是参与长城大逃杀的队员名单。她看到上面写着四个人的名字:薄羽涅、寒池清、东方慎邪、幽雪难明。再往后翻,就是他们四人的详细履历了。

“我那傻徒弟怎么样了?”翊国公问。

“哭得很厉害。”凌小蓓叹。

“噗。”翊国公忍俊不禁,“看来这个误会有点大,明天我去跟他解释吧。”

翊国公这话才落罢,帘后便传来一声笑。凌小蓓并没在意,只是指了指计簿,抬头询问翊国公:“国公大人,这大逃杀的名单上,怎么只有四个人呢?”

“嗯。这次让你来,也是想告诉你我的决定。”翊国公伸掌,“最后的名额,小蓓,我希望是你。”

凌小蓓一愣,忖度了半晌,起身跪在翊国公面前。

“怎么了,不愿意?”翊国公仍是笑容清浅的模样。

“国公大人,恕我直言……”凌小蓓却是面色沉重,咬了咬牙,坦诚相告,“翰罗重归沙漠,造成四方之乱,这个计划恕我无法苟同!”

翊国公对此似乎也在预料之中:“说说你的想法。”

“小蓓愚钝,不解陛下与国公的大计。但我认为,平静的生活万般可贵,没有人想要卷入战乱。若让臣民们一直生活在战争的阴云下,这就是不正确的!”

“嗯。心怀众生,济苦怜贫,确实难得。你比儿时精进许多。”翊国公垂下眼眸,瞳孔里波澜不惊,“不过,小蓓,我想提醒你,我们自创世以来,就从来没有太平。我们脚底下的荒流,我们国土上的魔物,千年万年都在盘算着如何吞没这最后一块净土。你既明白和平的可贵,也就知道灭国的绝望——面对荒流魔涌,无人独善其身,不是吗?”

凌小蓓不语,也不敢抬头。她身为医者,自然更明白。

“荒流的力量连神都无法抵抗,曾经的九土只剩夏大陆这一块,更何况是弱小的人类各族呢。”翊国公刮蹭着三才碗的杯盖,“其实我想要的,就是全民皆兵。必须全民皆兵,我们才有胜算,才有力量保护所爱,才有力量守卫家园。毕竟,粉饰太平,空喊口号,不正视眼前的生存危机,那是愚民懦夫才想要的。”

“可是,您难道不怕翰罗将秘密告诉各族,将四方魔怪联合起来对抗云垂吗?”

“要是真能这样,也算意料之喜,不枉费我们的苦心策划了。”翊国公品了一口凝香,“北狼在远古时就是盘踞夏大陆西部荒漠的原生种族,桀骜不驯,他们的战争目标就是雄霸整个大陆并驭使其他族类。但九大种族,都在盘算着各自的利益,断不会容忍北狼一家独大。以目前的形势,联合还需时日,不如就先调动云垂各处士兵们的战斗欲望,一试牛刀。”

“那您如何保证,国民们不会发现端倪,或是翰罗将此事公开,瓦解云垂军心?”

“只要制造出巨大的舆论,挑起两族之间几乎无法愈合的仇恨,任凭翰罗长有一千张嘴,也没办法说清了。因为人们只会把这所谓的真相当成他的策略,更加深化仇恨,反而不达目的。”翊国公成竹在胸,“更何况,他们确实染指了荒流之力,堕入魔道。没人会把怪物的话当真的。”

“若皇室无法控制局面,就是纵虎归山,后果不堪想象。陛下与大人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自是当然。国家大事,不得儿戏。欲擒故纵也是古人兵法一计,可不是头脑发热的草率决定。”翊国公毫不烦躁,仍在耐心地解释,“如今荒流涌动更甚,多少意志不定者堕入魔道。云垂光是肃清这些堕魔者,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定要想办法断绝根源之祸。我们面对的敌人实在太强大,强大到我们没有安逸的理由。要守护云垂这来之不易的繁荣盛世,除了用尽各种手段与荒流抗争到底,没有别的办法。”

凌小蓓听在耳中,心里也慢慢理顺了翊国公的战略。

——是啊,云垂和北狼之间的战火烧了多少年,两者之间的血海深仇早已根植人心。翊国公这一招,更是离间北狼和云垂,走向万劫不复的境地。同时通过地下长城这一战,深化渲染北狼人的凶残,同时赞颂了皇室的英武,既提高云垂臣民的共战意识,又巩固翊国公在群众心中的地位,使人民更加坚定不移地相信并执行皇室的政策。

——而所谓的四方之乱,就是一个围猎计划。九大种族中意志不坚的魔化者成为猎物,而云垂众将则成为猎人,云垂皇室则在两者之上定规并观察战况。万夫莫敌的英雄也好,嗜杀成性的怪兽也罢,都是猎场栅栏里的斗士,弈盘上决定胜负的棋子。

凌小蓓早有听闻,翊国公并非人类,而是崇尚战争的翼族之后。现在看来,如此雷厉风行,确是无误。

“我明白了。”凌小蓓点头,朝隐巅行一大礼,为他的孜孜不倦表示感谢,“恕我最后多言一句,请您一定要三思而行,尽量将损失降低到最少。我也定会担起我的责任,组建一支十人精英队伍。”

“自是当然。保护无辜民众的安全,也是训练士兵的目的。我有个朋友也是这样建议我的。”翊国公请凌小蓓起身,“对了,你也可以拜见他。阿青,来瞧瞧这丫头吧。”

话音落,珠帘后的琴声曳止了,一个身着华服留着长发的男子走了出来。凌小蓓见到他时,竟惊讶得说不出话。

他的脸庞,他的眼神,他抱着翠玉古琴站在她面前的样子,和心叶圣地里的青帝神像一模一样。只见他轻轻撩拨了一下琴弦,碧绿的萤光从弦上飞旋,流进凌小蓓的膝盖,让她如沐春风,腿脚舒坦许多。

“您是……”凌小蓓的眼泪几欲夺眶而出,“您是青——”

一眨眼,阿青就瞬移到了凌小蓓面前,竖起指尖止在了凌小蓓唇边:“不必坦言,心知便好。”

 

此时此刻,薰风吹过湖湄松梢,斜晖脉脉,疏影曳曳,天际的从云被渲染成绮丽的晚霞,远处飘来孩童归家的欢笑和万家生火的炊烟。

如此平静的午后,似乎毫无异常,凌小蓓看着眼前男子幽沉的双目,却觉得命运的轮转已然开始转动,冷酷无情,碾压一切。

 

多年以后,凌小蓓成了帝国的史诗。她带领着九位云垂精英,清剿机械迷城,横扫神翼剑冢,直指星落龙渊。众人皆传,她是青帝钦定的天命使徒,在她背后有圣皇加持守护。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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